一石二鸟的人事战争

事到如今，杜伊不下课确实不行了。

　　每次中国足球惨败，媒体反思的时候总难免会大抖前朝旧事，比如“阎世铎干的恶心事”，希望不要等到下个朝代才来告诉我们“谢亚龙干的恶心事”。
　　奥运当前，连刘翔都静悄悄，让媒体没多少可写只好炒炒冷饭。而跟金牌八杆子打不着的谢亚龙却翻云覆雨，豪霸媒体奥运版版面。中国男足在北京奥运上，差不多是最另类的角色。
　　事到如今，杜伊不下课确实不行了。要列他的罪状似乎太容易了，最主要的一条是，他长达两年死到临头还没固定人员打法。当初只带了18条枪打亚运会，杜伊没什么选择余地，也不太了解球员特点，确是“以我为主”打出风格，后来却越挑越花眼，最后乱点鸳鸯谱。中国足球红花就那么三二朵，早早凑定些绿叶就成了，没必要把选人扩大成一个大草原，杜伊挖来刨去，老想挖到地雷刨到元宝，其实都不过是土豆。去年，南非惨败杜伊的倾向已经很危险，但明知如此，你再把国家队也一并塞给他，等于是嫌他挖的土豆不够多，再交给他一把铁锹一座荒山。
　　结果，杜伊给中国足球也给自己挖了大坑。现在，福拉多跳下去了，杜伊也跳下去了，谢老师，你什么时候跳下去？眼下新成语运动如火如荼：正龙拍虎，亚龙拉肚（杜）。新成语“亚龙拉肚”就是旧成语“一箭双雕”或“一石二鸟”的反义词。
　　国家队预选赛小组赛末战杜伊未去澳大利亚，一场没有实质意义的胜利创造了中国新闻史一大经典标题——“国足以胜利告别世界杯”。中国足球的犯贱指数似乎永远在暴涨。澳大利亚赛后更衣室，有球员竟然在某足协官员带领下高喊“杜伊傻逼！”。面对此情此景，谢亚龙非选择不可：要么让这样的官员和球员滚蛋，要么让杜伊滚蛋。当时便应马上做决定，而不是拖到现在贻误了备战。
　　在谢亚龙还没跳进他自己挖的坑里之前，先别说什么“他也是体制的牺牲品。”当然，奥运重于世界杯，国奥重于国足，这样的大方向不是谢所能左右的。杜伊下课的导火索不只是郑智，不只是迟到，而是所谓“默哀门”。奥运当前，中国人绷紧的这根爱国主义神经是绝不能碰的。我不是说杜伊是有意为之，但至少他不得不为自己的不拘小节付出代价。相信没有任何高层官员看到“默哀门”照片之后敢再信任一个如此不懂得配合“奥运国情”的外国人。
　　眼下，媒体到处充斥“杜伊四宗罪”“杜伊七宗罪”这样的标题。其实，如果你足够无聊，凑够“杜伊一百宗罪”也不是什么难事。
　　中国足坛从上到下，这几天都在问：“为什么杜伊如此喜怒无常？”要么是杜伊疯了，要么是你疯了。然而，中国足球本来就是一个疯人院，正常人进来多半得发疯，走出去还能正常些。当杜伊下课后第二天在训练场上展露笑容时，有媒体竟然质问：“他疯了吗？”似乎杜伊必须戴上墨镜（掩饰哭红的双眼？）作默哀状才是正常的。
　　看来人们不会再在北京奥运上看到杜顾问了，谢亚龙只不过不想毁约，就等着杜伊自己主动走人彻底下课，谁都不想留一个定时炸弹。如果杜伊要留下继续顾问，那足协最好再配一个心理医生，不只是为杜伊，也为谢亚龙服务。谢认为杜疯了，但杜恐怕觉得谢更疯。
　　老外和中国人不是在对足球的理解、而是在对人性的理解上出了巨大的分歧和隔阂。
　　比如，中国足协一直宣称要维护主帅的权威。但瞧瞧这支国奥队（前身为中青队）的教练和替补席吧，外国的摄像记者有时根本搞不清中国队的主帅究竟是克劳琛还是冯剑明，是杜伊还是蔚少辉，你在哪个国家见过这么爱发号施令在赛场上上镜率如此之高的领队？能否想象一下比尔霍夫也站在克林斯曼、勒夫旁边撕心裂肺张牙舞爪？你以为洋帅喜欢跟中国领队在场边大跳双人舞吗？
　　两年过去，足协看杜伊依然像看一个陌生人，只能说情商和沟通交流能力实在低下。当年，米卢来时李明等球员只是觉得米卢不像以前在电视上见到的那么高，而足协官员是感到神奇的人一旦走近就不好相处。当时，有位官员还私下跟我说：以后选帅前还是应该先多方调查，包括调查这个教练的脾气。看来以后再请洋帅得先请私家侦探摸清对方底细。
　　足协倒是很了解特鲁西埃的脾气，所以敬而远之。而杜伊问题似乎更严重，脾气怪比脾气坏更要命。
　　然而，杜伊也会同样认为中国人脾气太怪，喜怒无常，最要命的是喜怒未必会形于色，而是背后动刀子。
　　中国足球首先并非足球层面的竞技，而是一场人事战争。对于语言不通且文化隔阂的外籍教练来说，更是一场凶多吉少的人事战争。
　　我可敬的朋友马德兴一会儿痛惜中国足协错过了特鲁西埃，一会儿又“呼唤巴斯滕式主帅”——他指的是高洪波、黎兵等。然而我说过，庙小和尚大是不行的，别说特鲁西埃，即便希丁克来中国也打不赢这场伟大的人事战争。至于高洪波，他再神奇夺冠，到头来还是难免迅速倒在人事战争上。杜震宇说高下课之后队员空前团结。这句话谢亚龙和殷铁生肯定也爱听。
　　。既然足球技战术本身已在其次，那杜伊这个技术顾问非但无技可施，还凭添人事麻烦，彻底走人最好。
　　于是，一个曾一度被足坛淡忘的“铁蛋”就这样不可思议地被推上犹如审判台的神坛。当然，殷铁生没有包袱，输得再惨也轮不到他当替罪羊。就剩这点时间，奢谈技战术打法是天方夜谭，铁蛋惟一能做的，是稳定军心和士气。从前申花实德打得不好一盘散沙的时候，人们总说范志毅可以在场上顶半个教练。但如今，中国队并没有这样的绝对大佬，殷铁生也自知能力有限，那么“广泛发动群众，积极发展骨干”这样一条屡试不爽的政工路线就是最英明的，所以一下子任命了三个队长和六个骨干委员。铁蛋与其忙于执行什么杜顾问的训练计划，还不如关起门来和三位队长凑一桌麻将，跟哥仨推心置腹，掏出肠子。
　　杜伊换球员如换土豆，谢亚龙换帅如换土豆（请数一数他换过多少个男女足主帅吧），都是倒卖土豆的帅才，但谢亚龙才是土豆的总批发商。如果人事战争再不灵，那就得有劳谢老师在场边鸡飞狗跳亲自挂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