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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诗意困苦七十年

□李多钰/文
2008年06月27日 16:42
《日出》是曹禺作品中最具现代性的一部,原版拿到现在来看也很合乎时代,无需改编什么。美无法自在于天地间,只能投身红尘,而红尘中的热闹却又只是一场欲火焚身的游戏

陈数版陈白露几乎被誉为“最陈白露”。

  错过了王延松版《日出》在“巨蛋”的首轮演出,二轮演出在首都剧场看,反而更高兴一些。
  去过“巨蛋”三次了,巨大的飞机场似的空间令人惊叹过之后,便是越来越不耐烦。停车是一个考验,坐地铁也是一个考验,进剧场的安检程序只能算第三个考验,然后还有漫长的甬道在考验你;时间稍微规划不好,就要在剧场外面等一幕戏,也是一个考验。在国家大剧院看一场戏,比保利和首都剧场看一场戏起码要多花40分钟的时间。好在现在北京人看赠票比较多——赠票嘛,有得看何乐不为。如果真有一天大家都花钱买票,这个时间成本恐怕首先要考虑进去。
  与“巨蛋”的观众组成复杂相比,首都剧场的观众还是纯粹一些,老戏迷比较多,看热闹得少。这一点在看《日出》这种新版老戏的时候非常明显。演出过程中,观众鼓掌非常谨慎,但是谢幕时掌声非常踊跃。我想这些观众是挑剔的,必须看完全场才肯断定这是不是一出好戏。
  这个版本被宣传者称为明星版,但是我更愿意称它为王延松版。比起2003年徐帆和斯琴高娃演的电视剧版《日出》来,它的明星色彩实在不算突出,争议性不大(在我看来,所谓明星版,图的就是一个争议引发的眼球效应),尤其陈白露的争议性不大。陈数版陈白露几乎被誉为“最陈白露”,这与徐帆当年“良家妇女演堕落天使”的争议浪潮不可同日而语。最资深的“明星”大概是小品明星郭达,饰演潘月亭。郭达在这出戏里最成功之处是他一点也不郭达。这位春晚专业户是总政话剧团的台柱子,他咧着嘴半秃头的形象全中国家喻户晓。但是我因为没有细看演出介绍,开演的前半场竟然一直没认出他是郭达。我最后认出他是因为他有一个坐到放电话的茶几旁的动作,大概茶几是他以前演小品时常用的道具,让我产生了联想。其余明星中,陈数是一颗新星,她很撑得起来,浑身是戏,堪称近年难得的实力派偶像。演方达生的靳东就一般了,长得很有气质,但是声音出不去,演技稚嫩。总的来说,这些明星并不会给你明星戏的感觉,陈数那就只能用喜剧之王的台词“我是一个演员”来夸奖了。
  王延松之前还排过《原野》,他对曹禺的态度是在台词文本上遵循原著精神,而在叙述方式上进行改良和再创造。他提出的核心理念是“陈白露的灵魂救赎”,也就是加强了它的现代性。这个理念据说颠覆了欧阳山尊的经典版。欧阳山尊经典版《日出》的陈白露死因是“不甘受辱,以死反抗”。
  其实,《日出》是曹禺作品中最具现代性的一部,原版拿到现在来看也很合乎时代,无需改编什么。不单是那些包养情妇、包养二爷、买卖公债、证券消息、劳工跳楼之类的内容如读互联网新闻,就连家园的生存状况都如出一辙。乡村凋零,诗意困苦。美无法自在于天地间,只能投身红尘,而红尘中的热闹却又只是一场欲火焚身的游戏。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归何处?为何我永无立足之地,只能在夹缝中生存?
  看着曹禺,无端想起贾樟柯,想起顾长卫,想起《二十四城记》,想起《立春》,想起那些在无声中开放又在无声中凋谢的人们。时代如此高速旋转,离心力如此之大,每一个人都要紧紧抓住属于自己的一根稻草,在这稻草中寻求理想的生活,而理想永远让他头破血流,跌落尘埃。七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损不足以奉有余”,这样困苦的人生格局,真的有所改变吗?陈白露如何灵魂救赎呢?就是奔向那有着彩色的梦的地方吗?
  做了七十年的梦,还是无法拿出什么解决方案来。陈白露还是死了。作为附庸的生活,作为附庸的美,都是这样悲切的命运。陈白露要灵魂救赎,一言以蔽之,还是要过独立的生活。独立的生活,既是女人的灵魂救赎,也是知识分子的灵魂救赎,是一切众生的灵魂救赎。■

版面编辑:运维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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