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已无图兰朵

 
2008年3月21日，北京，歌剧《图兰朵》在国家大剧院首演。

大剧院版图兰朵：加法多了些
　　大剧院版《图兰朵》3月26日落幕，各界好评居多。当然也有人认为，都是钱砸出来的，金碧辉煌而已。无论如何，大剧院愿意为一部歌剧砸钱，总是好事。歌剧院是剧院中的剧院，世界一流的大剧院，必须为歌剧制作掏钱。
　　确实金碧辉煌。我有幸在大剧院歌剧厅一楼池边观摩了《图兰朵》的首场演出，导演做了很多加法。陈薪伊是我喜欢的导演，她的风格总是积极明朗。不过，话剧导演导歌剧总是离不开卖弄风情的表面文章，比如荷花舞之类，过于突出视觉效果。歌剧从传统上并不是靠视觉诱人的东西。但是时代变了，也不能说不好，总是要吸引被眼球经济培养起来的新人类吧。何况还是在北京，要适应北京人的审美习惯。
　　总体而言，大剧院版《图兰朵》还是很立得住的一部作品，尤其舞美一流。高广健果然不愧图兰朵专业户，从1997年为意大利佛罗伦萨歌剧院《图兰朵》设计舞美开始，到与张艺谋合作太庙版，以及汉城体育场版，中国京剧院的京剧版，高广健几乎是凡图兰朵必会想到的人物。这次的版本，舞美气势磅礴，又不失创意，甚至有些抢了演员们的风头。
　　当然，真正的演员是不会被抢风头的，比如来自意大利的“图兰朵”，并不美，但是有真正光芒四射的气度，不需要华美的包装也一样。歌剧演员不是一般的人能够糊弄的。在保利看“指环”的时候，极简的舞台，极简的服装，演员一开口，立刻震了，不是一般的体验。
　　从剧场硬件看，不知道为什么，歌剧院的音效总是有一种距离感，不如保利身临其境。不过，《图兰朵》有一种神秘的气质，异域的风情，在大剧院的疏离状态下，听这部歌剧倒正合适。尤其是入夜从大剧院东边空旷无人的水池旁经过，看着剧院星星点点如小宇宙般的穹顶，再穿过一片火树银花的广场，完全没有中国人集体活动时的惯常拥挤体验。及至下行到剧院内，忽然和一大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中国群众汇合，存包的，过安检的，行走在甬道中，感觉一下子又回到了中国。这种状态下，终于坐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看《图兰朵》从天而降，那种滋味，真是中国当下滋味的大全，时光忽快忽慢忽前忽后，你很难确立自己的文化坐标，只好全盘接受，同时又全盘疑惑着。
　　
世上已无图兰朵
　　《图兰朵》是一个关于名字的故事。图兰朵守候的三个秘密，其核心就是自己的名字，全世界都为图兰朵而来，却并不知道图兰朵的秘密就是图兰朵。而解开图兰朵谜语的异乡人卡拉夫，最后也向图兰朵抛出了一个同样的难题，异乡人到底是谁？为了守住异乡人的名字，深爱异乡人的柳儿甚至自杀献身。一个有名字的公主和一个没有名字的异乡人，最后在发现了彼此的名字后，终于拥有了共同的名字——“爱”。
　　名字犹如珍宝。我猜《图兰朵》的寓言大概包含这样一个浅显的意思。
　　爱情也如珍宝。相爱的前提是你把名字告诉你的爱人，同时让你的爱人知道你的名字。名字代表来历。你把自己交给爱情的时候，同时也交出了自己的姓名、身世和一切秘密。
　　这是古人的爱情观。
　　古人，其实也并不古。普契尼出世，也不过才150年。
　　图兰朵不愿意轻易交出自己的名字。一位中国公主，交出自己姓名的方式不外乎和亲、下嫁大臣之子两种。这位可怜的公主显然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动用了一个公主在婚嫁前所能动用的一切权力，来捍卫自己的姓名和童贞。童贞才是一位公主最大的自由和权力。所谓楼灵公主附体的说法，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图兰朵的高傲、血腥，所有恐怖手段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一个脆弱的身份和不安的童贞。用冷酷护佑欲望，用强悍护佑脆弱，用杀戮护佑童贞……
　　这个故事，现代人已经没有办法理解。现代人认为，名字是用来传播的，不是用来守护的。
　　不过，现代人相信爱，相信和平，所以他们这样解读图兰朵的故事：爱终于感动了寒冷的内心，柳儿之死感天动地，图兰朵终于人性复苏。
　　图兰朵，一个孤独的公主，走向了民间，恰恰是人性走向了社会性。人们露出皆大欢喜的样貌，说，这就对了。
　　在大剧院，看这样一个个体意识被社会同化的故事，非常华丽，非常悲伤。很久以前，安徒生写过一只夜莺，在中国皇帝的宫殿里无法再发出啼叫。图兰朵也许就是那只夜莺——她的原野是自己的心灵，她的宫殿是婚姻的围城。
　　。那些在派对上闲逛的女孩，能守护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