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第一金

　　【财新网】（特约作者 杨旺）我严重怀疑，在体育营销中，应该存在着一个“第一金经济学”的术语。

　　四年前的北京奥运会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当时，中国射击队拥有六大赞助商：李宁、创维、五粮液、华润涂料、九合食品与好视力。

　　作为体育服装品牌，惯常打擦边球营销的李宁自然明白奥运第一金意味着什么。他们通过常驻队里的市场营销人员早早做好了工作，只待杜丽或赵颖慧夺冠，就套上专门制作的龙服，随后自然有百万重奖之类。比起李宁的近水楼台，其他品牌在砸钱方面也是一个比一个大手笔：创维花上亿赞助射击队，力争2008年销量有所突破。而五粮液更是宣布：第一金奖一千万，其他射击冠军百万。

　　没想到金牌的商业价值也分三六九等，真是见识了。圈内人将这种赌博式营销形容为“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其立足点是把几乎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放在某一个可能的突破点上。成，则企业翻身；败，则咀嚼失败的苦涩。

　　这些商家，并不是奥运第一金营销链条上最早疯狂的。由于赛程相对靠前，加上国人素喜开门红，从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许海峰斩获第一金开始，中国射击队就一直无法摆脱这一魔咒。在第一金的名义下，有多少伦理悲喜剧在这里上演，出现了一个个异化的个体，比如三次大赛撒手而归的河北姑娘赵颖慧。

　　即便那些金主，也在夺金前后经历了大喜大悲的生活：奥运会第一金的许海峰，注定了一辈子生活在第一金的光环下。每次奥运会前，这个总局自行车击剑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总会被各路神仙想起，采访，活动，忙得不亦乐乎；他的弟子陶璐娜，在2000年奥运会风光首金之后，却因为财产问题而被离婚的丈夫一纸告上法庭。好不容易开始第二段感情和事业，不料昔日灵巧的手感不再。

　　最让人唏嘘的莫过于杜丽。

　　雅典奥运会前，由于师姐赵颖慧承担了很大的压力，她得以看会儿《马大帅》，然后轻松地出发。全部比赛打完，收枪后的杜丽，从容，淡定，面对镜头的那回眸一笑，是那般倾国倾城。

　　但四年后，那份纯真和懵懂再也不见了。且不说前面提到的经济刺激，无处不在的政治压力，即便是在家乡淄博，她的父母也被当地领导接到宾馆（有的冠军家门口甚至被修上了路，名曰冠军路）。外面锣鼓喧天，标语随风飘扬：“以杜丽为榜样”。

　　在巨大的喝彩声中，屏幕中的杜丽却靶心全无。落败之后，杜丽泪如雨下。

　　射击是一项充满偶然性的项目。运动员的发挥，要受到天气、环境、噪音特别是心理素质的影响，它需要运动员具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你瞄准的是金牌，你瞄准靶心，而上亿人正瞄准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终究是少数，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从1984年至今的七届奥运会，中国射击队丢掉了1988年、1992年、1996年和2008年的金牌。

　　射击又是一项极为残酷最受煎熬的项目。选手们每天枯燥地对着靶位，举起，放下，对神经系统和性情是一种折磨和重压。我曾看过科学测验，具体数据已经不详，讲的是每到最后一枪，队员的视神经、心脏压力等成几何倍数的剧增。手指按下几寸扳机的重量，有时甚至会让人晕厥。现在你知道了吧，为何马修埃蒙斯连续两届奥运会最后一枪脱靶，王义夫又为何在巨大的领先优势下晕厥？

　　从某种意义上，杜丽应该感谢这次奥运前的选拔。正是因为她“偶尔的失误”，才让易思玲、喻丹脱颖而出，而她，也得以脱离这个魔咒，享受自己最爱的射击运动。

　　在伦敦，总教练王义夫不准新人接受任何采访，不准人们对“赤鳞”服装做任何联想，并一再强调，第二金和第一金相比，差距并不大。

　　但这种刻意制造的中空氛围，反而在更大程度上强化了运动员心中的紧张。 就在这次中国运动员出征伦敦前，奥迪高调宣布签约中国射击队和中国游泳队，宣布第一金获得者将获得奥迪车的赞助。

　　不知道新人们举枪的时候，会不会瞄准那辆车的钥匙？

　　不知道这届奥运会后，又会上演什么悲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