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双桥梦”

　　8月8日清晨，我被“中国加油”的口号声从一个有点怪诞的梦里“雷”醒了。窗外，一个居委会大妈带领一群中老年志愿者挥舞着国旗，向河边跑去。
　　那条河仍旧流着“洗澡汤”。两年前，乡政府找了一个施工队，在河边支起帐篷，说是要使用一种先进的“浅埋深挖”技术，另这条河重现碧波。每天，只见三两民工，在河边挖一阵子，歇一阵子。排污管里的废水，仍在不断的流向河中。
　　春节，一个喝高了的司机，开着一辆破面包车撞翻护栏一头扎进河里，一个礼拜，也没能找见尸首。源头截流，降低水位，才发现他深深地扎在淤泥里，根本浮不上来。
　　河南岸新盖了一排坡顶小洋房，据说是乡政府规划中的一条酒吧街。奥运前，不得不停工。阳光透过厚重的灰色云层，撒在裸露的水泥建筑上，叫人睁不开眼。
　　黑车司机老张说，“鬼才上这个鸟不下蛋的地方来开酒吧，这地方不是像富华堂一样关张，就是变成卖淫嫖娼的发廊一条街。”
　　富华堂是紧邻这条酒吧街的一个大商场，一年前开业，不到半年就关门了。这家商场跟有日本人入股的那家华堂商场一点关系也没有。它的一份企划书写道，它的顾客是中央居住区的高级白领，他们需要一家具有高端消费水平的商场——大概，富华堂的老板认为，华堂是开给那些崇洋媚外的穷人的——富华堂里都是像七匹狼、美特斯邦威和以纯一类的国产名牌，一件衣服两三百块，从不打折。
　　所谓中央居住区，是北京东五环一带比较密集的居民社区。这里离繁华的CBD有点远了，但离通州还有一段距离。我家位于中央居住区的一个交通枢纽——双桥。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大卡车，通过一条五米宽的马路，向南驶去。傍晚，夕阳洒在酱黑色的通惠河上，经常可以见到塞满肥猪的敞篷货车和挤满人头的397路公共汽车首尾相连的堵在桥上，一群勉强用后腿直立在笼车里的猪，不时地发出一阵阵撕嚎，混杂着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很超现实。如今，这条路的车，少了很多，甚至显得有些冷清。
　　五年前，我买房的时候，那个小区有一个很小资的名字——雅舍香桥。后来，那里由商品房改为经济适用房，便更名为双惠苑，一个跟火腿肠一样的名字——我能想到的惟一理由是，它确实离一家屠宰场很近。
　　这里的人们都曾盼望富华堂里有一个很大的超市，因为他们至少要坐三站车才能买到放心的猪肉。不过，当富华堂这个如此高端的商场开业的时候，他们都失望了，那里面只有一个比便利店还小的“烟酒超市”。如今，富华堂更名为国泰百货，重新贴出一条横幅——招聘1800名店员。每天，都有一些人在此驻足观望，踌躇不前。
　　富华堂的对面，在盖一座新的大楼。人们又在盼望着——那是一个大超市该有多好——也许，那是一个比沃尔马还大的沃尔牛，比家乐福还大的家家福。
　　。一个月能挣2000块钱，收入少了点，却难得清闲。“武装部的领导说了，万一有恐怖分子，不要义气用事，我们的任务就是及时上报。”老张说。
　　城管的大面包车鸣响喇叭，把双惠苑门口惟一一辆黑车吓跑了。老张扯着脖子对司机喊了一嗓子，赶紧歇了吧。他告诉我，他们这群人都盼着奥运早点结束。
　　双惠苑里的大爷大妈们都戴上了红袖章。他们一天到晚坐在楼荫里闲聊。只有一个满脸皱纹有点斜眼的老头，总爱呆望着走过去的行人，从不说话。他长得很像《田园春光》里那个有点老年痴呆症的老头，那是一部很奇怪的电影，没有一句对白，只有那个老头，不停的打嗝。
　　他身边坐着一个老头是个“话唠”。他会劝叼着烟的年青人戒烟，会对在草地上遛狗的人喊“小草无罪”。在我腿受伤的那段时间，常告诫我“吃饭防噎，走路防跌。”如今，他们都是“奥运保安”。
　　朝阳路的公交快速专用线快修好了。为了拓宽辅路，路边一排高大的杨树，都被砍光了。老张告诉我，那些树是亚运会那年种的。好不容易，才长这么高。二外西边的一家服装店，半年中，关了三次门。重新开业后，老板和其他店主一样，花60块钱买了一面红旗，挂在门前。他不知道，这条开通后很难再走到对岸的白花花的大马路，会不会令他的生意从此变得更加萧条。
　　晚上7点半，双惠苑的小花园里，遛弯的人都回去了。只有巴士阿叔抚摸着他的京巴，似乎要再呆一会。他是一个下了岗的公交职工。每天，都能看到他抱着一只杂毛小狗， 呆在院子里。今天，他的小狗还没玩尽兴。
　　在这个小区里，他是一个比我这样的局外人重要得多的人。如果他死了，很多人都会感觉生活中缺少了一点什么，如果我死了，几乎没人知道。
　　巴士阿叔是院子里最后一个回家看开幕式的人。上世纪90年代以后，即使春晚，也不会令人们如此集中的坐在电视机前，看同一台节目。
　　1990年亚运会的时候，开幕式的主要表演节目是大型团体操，无数解放军、学生像机器人一样组成方阵，准确的将自己变成大背景里的一块拼图。如今，只有朝鲜，仍然在大型集会中延续着这一社会主义国家的传统。
　　三天来，数字电视的某个频道不断放映着《满城尽带黄金甲》。这是一部带有张艺谋式团体操情节的大制作电影——很多很多丝绸，很多很多菊花，很多很多穿一样服装的群众，一切都要很多很多……
　　奥运会的开幕式，不会摆脱这一模式。只是，和20年前相比，那块大背景里的拼图，经常有一些抓耳挠腮式的小动作，他们依旧整齐，却不再如此安分。■
　　
（张映光为）

杂志本期封面报道《奥运杠杆》
变革跨越奥运会
突破在开幕式外
新北京
远眺经济“后奥运”
A股奥运行情未至
奥运商机“画饼”
沉重的体育场馆
为了“干净的奥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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